▌謝田
說起絲綢之路，人們腦海里就會想起漢唐的長安城，河西走廊的敦煌飛天以及穿越新疆沙漠的商隊駝鈴，這些當然都是絲綢之路的典型風貌，但并不全面。英國倫敦的大英博物館現(xiàn)在正在舉辦名為“八方絲路：萬里共風華”的年度特展(展期：2023年9月26日至2024年2月23日)，全世界多家博物館共同參展，用大量珍貴的古代文物展示了國際學術界對絲綢之路的視角。此外，倫敦的大英圖書館和日本的京都國立博物館也在展出與絲路文化緊密相關的中國唐代文物，為人們展現(xiàn)出一幅幅生動的絲綢之路畫卷。
《敦煌全天星圖》 大英圖書館 藏
佛像沿絲路從南亞傳至北歐
人們對絲綢之路的認識是一步步深化的。據(jù)史書記載，公元前139年，漢武帝派張騫出使西域，幾經(jīng)周折，終于開辟了從中原出發(fā)，經(jīng)過甘肅、新疆，到中亞、西亞，并連接歐洲各國的陸上貿(mào)易通道。在這條貿(mào)易通道上，絲綢由于貴重且輕便，成了最有代表性的商品之一。1877年，德國地理學家李?；舴以谄渲鳌吨袊芬粫?，把中國古代對外貿(mào)易的西域道路命名為“絲綢之路”，從那以后，絲綢之路的名字就流傳開了。
現(xiàn)在學術界普遍認為，絲綢之路是古代亞洲大陸的貿(mào)易交通網(wǎng)，而不是某一條具體的路。1492年哥倫布抵達美洲新大陸之后，亞洲、歐洲，以及非洲北部和東部的地區(qū)就被叫做“舊大陸”。在這片廣袤的舊大陸上，自古以來就有紛繁復雜的貿(mào)易網(wǎng)絡，其范圍東起日本，西到英國，北到北歐的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南到馬達加斯加和爪哇。這片貿(mào)易網(wǎng)有陸地上的也有海洋上的，人們稱陸地貿(mào)易網(wǎng)為“絲綢之路”，稱海洋貿(mào)易網(wǎng)為“海上絲綢之路”。
Helg 佛像 瑞典歷史博物館藏
在大英博物館的“八方絲路”特展上，有一件非常能體現(xiàn)古代絲路交流能力的寶物：瑞典Helg 佛像。這尊佛像只有8.4厘米高，于1954年出土于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以西Helg 島上的九世紀遺址中，根據(jù)形制推測是六世紀巴基斯坦斯瓦特河谷的作品。出土地和原產(chǎn)地的距離相差超過5000公里，讓它成了近代以前已知傳播最遠的佛像，也是絲路真實存在的鐵證。
作為大英博物館的年度特展，“八方絲路”用了很多展品來闡述英國等歐洲國家和絲綢之路的關系，不過由于中國在絲路上的核心地位，和中國相關的文物展品也非常豐富。
考古學家研究發(fā)現(xiàn)，絲綢之路其實早在西漢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進行貿(mào)易和文化的交流了，直到明清時期都還在使用，只是在漢唐時期的文化交流在史書上非常亮眼，而且文物眾多，所以被人廣泛銘記。
傳絲公主畫板 大英博物館 藏
傳絲公主畫板上的絲路故事
大英博物館最有名的一件絲路文物，是在新疆和田地區(qū)一座廢棄的寺廟里出土的傳絲公主畫板，它是絲綢之路上文化技術傳播的直接證據(jù)，因為畫面的內(nèi)容是講述絲綢技術從中原地區(qū)傳播到于闐國的故事。這個畫板和電腦鍵盤差不多大，大約是在公元600年至800年之間，也就是中原地區(qū)的隋唐時期繪制出來，可能是說書人的工具，拿著它給別人講故事。它上面畫了四個人，畫板正中間帶著頭冠的女子就是畫面的主角——傳絲公主。從左往右看，第一個人正拿手指著公主的頭飾，而公主右側(cè)那個盤腿坐著的人有四只手，手里拿著紡梳和梭子，應該是掌管絲綢的神。畫面中最后一個人正在紡織。
這個畫板上的故事被記載在了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記》里，所以后人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古代的于闐國在今天新疆的和田一帶，這里是產(chǎn)玉的地方，本來不產(chǎn)絲綢，但絲綢是絲路上最賺錢的產(chǎn)品，于闐國王就希望自己也能制作，那怎么辦呢?他聽說東方的“東國”有絲綢原料，也就是桑樹和蠶寶寶，就派使者去花重金求取，但是東國國君一口回絕。
于闐國一看這情況有點犯難，隨后啟動另一個計劃，那就是派人提親，厚禮迎娶東國的公主。東國的國君同意了這門親事。然后于闐國的迎親使者私下給公主傳消息，說我們沒有桑蠶，你如果能帶來那是再好不過了。結(jié)果這位公主就真的幫于闐國找到了“蠶寶寶”和桑樹種子，然后放在了自己的頭冠之中。
這也就是為什么畫板上的第一個人要用手指著公主的頭冠了，就是在告訴看畫的人，快注意，這頭冠里有秘密。等到迎親團帶著公主準備出關離境，士兵仔細搜查每一個人和每一件行李，生怕有人帶桑蠶出境，但公主的帽子沒人敢搜，于是就這樣把“蠶寶寶”和桑樹種子帶了出去。從那以后，于闐國就有了絲綢。
不管傳絲公主在歷史上是不是真有其人，絲綢技術的確從中原傳到了于闐國。根據(jù)對和田地區(qū)尼雅遺址的考古調(diào)查，早在漢晉時期當?shù)鼐鸵呀?jīng)有桑樹和蠶繭。古人記載于闐國這個地方“氣序和暢”，就是說氣候溫和舒暢，環(huán)境適合栽桑養(yǎng)蠶，所以于闐國后來成了絲綢之路上的絲綢交易中心之一。
到了唐代，于闐國生產(chǎn)的絲綢已經(jīng)遠近聞名，甚至大量往中原銷售。直至今天，和田仍然是新疆的絲織業(yè)中心。
當麻曼陀羅 當麻寺 藏
多件唐代文物在英國展出
在大英博物館舉辦“八方絲路”特展的同時，倫敦的大英圖書館也正在舉辦一場絲路主題的展覽：“絲路綠洲，古代敦煌的生活”(展期為2024年9月27日至2025年2月23日)。
大英圖書館是英國的國家圖書館，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學術圖書館之一，擁有超過1.7億件館藏。在這大量的館藏之中，有一批來自中國的至寶，那就是20世紀初流入英國的敦煌藏經(jīng)洞文書。這次特展是多年來首次系統(tǒng)性展出，雖然僅展出了約40件作品，但質(zhì)量很高，有幾件世界聞名的杰作，包括敦煌全天星圖和唐咸通九年(868)的《金剛經(jīng)》。
敦煌全天星圖也被稱為敦煌星圖甲本，是人類已知最古老的完整星圖。它長約3.9米，大約繪制于七世紀后期，全卷分為兩段，前半部分是26幅云氣圖，是唐代學者李淳風撰寫的云氣占卜書。后半部分是十三幅星圖，一共繪有1345顆恒星。如果把十二幅星圖圍成一圈，再把天頂?shù)谋睒O星圖放在最頂上，就可以看到古人眼中的整個天穹。這樣繪制精細，內(nèi)容完整的星圖，比歐洲的同類作品要早大約八百年之久。
唐咸通九年《金剛經(jīng)》則是一卷長5米，寬27.6厘米的大長卷。金剛經(jīng)的內(nèi)容是佛祖在講述佛法。
這卷經(jīng)書是大英圖書館的最重要的古代藏品之一，因為這幅精美的畫作和后面的經(jīng)文根本不是畫出來或?qū)懗鰜淼?，而是印刷出來的。在印刷術發(fā)明之前，人類傳播知識非常困難，哪怕是擁有成熟文字和紙張的古代中國，人們復制文件也只能靠手寫，一個字一個字地抄。后來就有人結(jié)合了兩個中國傳統(tǒng)技術：印章和拓片，把印章做得很大，然后用拓片的方法去印，就成了雕版印刷術，這樣可以迅速復制大量文字，對文明的傳播起了很大的推進作用。
雖然目前人們并不知道印刷術發(fā)明的具體時間，但是大英圖書館收藏的這卷敦煌出土的金剛經(jīng)，卷尾寫上了印刷時間：唐懿宗咸通九年四月十五日。這個具體的印刷時間讓它成了全世界現(xiàn)存最早的有明確紀年的印刷品，象征著人類技術的一次重大突破，也讓這卷經(jīng)書成為了世界上最知名的中國文物之一。
工藝巨制唐代緙絲
還有一個正在展出經(jīng)典絲路寶物的地方是日本的京都國立博物館，這里正在舉辦名為“法然與極樂凈土”的特展(展期為10月8日到12月1日)。該展覽規(guī)模很大，展廳有三層樓，主要講述日本十二至十三世紀凈土宗高僧法然的生平和影響。從11月12日開始展出傳世最大的唐代緙絲作品——“當麻曼陀羅”。
緙絲又稱“刻絲”，其特色是緯線并不橫貫全幅，而是僅在需要時與經(jīng)線交織，稱為“通經(jīng)斷緯法”，其作品正反面如一，是古代最復雜的紡織工藝。當麻曼陀羅的長寬均約為四米，一厘米有二十根經(jīng)線，工藝十分復雜，據(jù)修理時進行的推斷，制造這么一件作品大概需要8年時間，別說在唐代，就是放在現(xiàn)代博物館的展廳里，也是巨無霸級別的展品。
如此巨大的作品為什么是絲路文化的重要寶物呢?首先，緙絲工藝源自中東地區(qū)，在中國發(fā)揚光大。第二，畫面上的內(nèi)容來自佛教凈土宗的《觀無量壽經(jīng)》，講的是古印度的佛教故事。第三，當麻曼陀羅這件緙絲作品和敦煌148窟壁畫的時間大概都是八世紀后期，風格也接近，但細微處還是有很多差異，見證了唐代宗教繪畫的不同版本。第四，這件作品制作于八世紀后期，可能是遣唐使帶回日本的，一直被保存在奈良的當麻寺。當麻曼陀羅這一件作品連接了中東、印度、中國唐朝以及日本，堪稱是絲路文化交流史上的重磅作品。本版圖片謝田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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